2013年6月10日 星期一

程展緯:當絕食成為「能量」的鄰居 在時代廣場紀念六四

JUNE 01, 2011

今年是六四事件二十二周年,是《國殤之柱》作者高志活被拒絕入境及強制遣返三周年,是新民主女神像在時代廣場被警察強搶一周年,今天的高志活再不相信香港政府能保持「政治中立」,放棄申請來港,另一邊廂,時代廣場亦再一次以「政治中立」為理由拒絕支聯會在廣場展示民主女神像。

就在香港人對這些事感到無奈乏力的一刻,一班學聯成員將走到時代廣場上,再一次以絕食64小時形式紀念六四事件,上一次他們有高志活兒子帶來的《新國殤之柱》作守護,今次時代廣場體貼地邀請著名中國藝術家邱志傑在廣場上製作名為「能量」的展覽陪伴絕食學生,讓我們對着空油桶和透明鏡片看圖作文,填滿我們對六四的反思,我想這算是時代廣場曲線向同學向港人的召喚。

在3000多平方米的公共空間上除了簡單的作品名牌外,異常地沒有任何導賞與解說。展覽的簡介告訴我們,邱志傑除了是一個藝術家也是一個教師,在中國美術學院任教,他近年致力以靈活及反傳統的手法作美術教學,藉帶領學生進行不同層面的社區調查來擴闊藝術本身的功能。今天的中國,以反傳統的手法教學及進行民間自發社區調查可能是一件比上太空更危險的任務,劉曉波、譚作人、艾未未和很多維權人士不幸被選為非物理國家太空人,在地球上消失了。記得陶傑曾在電台嘲笑楊利偉的兒子,為什麼在這麼珍貴的與太空中父親對話的時刻,只問父親是否穿得暖吃得飽,而不問他看見什麼,有什麼發現……這問題我想劉曉波的妻子知道,譚作人的妻子知道,艾未未的妻子知道,甚至趙連海的兒子也會知道答案,在監控的對話下人民只能說吃得飽穿得暖,切忌問他看見什麼!陶傑答通識題你不及格,答國民教育題你更不及格。

《搖錢樹》與國民教育

《搖錢樹》是邱志傑給他學生的作業,宣傳稿上指邱老師指導學生通過研究搖錢樹的歷史和當今搖錢樹的演變發展,啟發年輕一代,對比搖錢樹和聖誕樹的不同藝術形式和存在條件,探討搖錢樹在今天的日常生活中存在的必要性。

我想邱志傑升空離開香港前,把搖錢樹留在這論述六四的廣場,算是為兩地學生提供隔空交流平台的心意。六四的廣場是認識國家真實面貌最好的一個地方。可是細心眼的我看到展覽沒有陳示學生的名字,學生的名單在當代的中國還是國家的機密。

邱志傑認為,每一次展覽都同時具有雙重使命﹕一方面應對着特定的時空,另一方面是在他自己的體系內部的新的一次推演。

什麼是現在的特定時空?

參與絕食的學聯成員鄧建華向我說,今年的絕食宣言強調關注香港推行的國民教育,不容許政府以中國的所謂經濟發展成就掩蓋人權倒退的狀况,他們還會在六月三日下午2時在時代廣場舉行有關國民教育的討論會。不錯,此時此刻的香港人瘋狂地擁抱「繁榮安定」,那些「沒有當天的血腥鎮壓,就沒有今天中國經濟繁榮成果」的論調還大有市場。

引證老師的想法,探討搖錢樹在今天的日常生活中存在的意義,也是可從釋放作品造型的隱喻開始找一點線索,《搖錢樹》是由7個200升汽油桶組成的樹狀裝置。汽油桶桶壁上用鐳射切割出圖案,拉出成為立體的樹杈。但是我站在這個最熱鬧的廣場看見這棵搖錢樹並沒有一種富貴迫人的感覺,相反得到一份悲哀失落的情感,生銹的樹杈是刀鋒是暴力,樹上金錢烏鴉的圖案雖熱鬧但不可親近,拉接出來剩下在油桶桶壁上的空隙是傷口,邱志傑的創作詞彙中,石油是遠古動物的血,也就是歷史的血。吹噓國家富強的國民教育,為有形與無形的政治暴力開道,蒸發了廣場上的血和淚。

「我們不想死,我們要好好地活着,因為我們正是人生最美好之年齡;我們不想死,我們想好好學習,祖國還是這樣的貧窮,我們似乎留下祖國就這樣去死,死亡決不是我們的追求。但是如果一個人的死或一些人的死,能夠使更多的人活得更好,能夠使祖國繁榮昌盛,我們就沒有權利去偷生……」節錄廿二年前廣場上的絕食書。

漢代的搖錢樹是一種陪葬品,反過來想它就是一個連繫死亡的想像物,也包含死亡不是終結的信念。現在我們多比喻搖錢樹為藉以生財的人或物。也有人把金錢、貴重物品掛在植物上,稱為搖錢樹,邱志傑找它來對比聖誕樹確是有趣,聖誕節雖然紀念一個生命的誕生,但這生命一開始就連繫了為更多的人犧牲的使命,與搖錢樹更相同的遭遇是聖誕的意義給過分消費的社會變成了另一種搖錢樹,消費的繁榮遮蓋所有事物的本質,如好友羅文時常說香港窮得只有錢,樹幹空洞脆弱易斷,在香港負責保育樹木的大隊長卻偏偏是唐英年,他最近叫年輕人反省自己為何做不到第二個李嘉誠。唐隊長!香港樹木的品種本來就不多。

《河殤》與《油桶龍》

年輕的絕食者鄧建華明顯沒有理會唐隊長,他們竟在紀念六四的廣場上搞免費電影放映會,就算你們能啓發途人心靈,不能賺錢就不可算是文化創意產業,不是產業,政府就是不會扶助,甚至打壓。

六月一日晚上8時,學聯會播放《天安門》紀錄片,我想此片今年的trailer應由范太拍攝。麗泰!不要扮天真和傻,你是人大常務委員會成員,今年就請殺人的政府播放《天安門》,看看其他人可有你的「迷惑」?是非黑白是否還是不清?是誰害怕公開真相?

六月二日晚上8時,時代廣場上會播放《河殤》,《河殤》是中央電視台製作的六集電視紀錄片,在1988年6月首播;該片由對中華傳統的黃土文明進行反思和批判,並表達對西方民主文明的嚮往。

《河殤》播出後在中國社會引起了很大轟動,被認為是六四事件的思想前導。六四事件之後遭禁播。

《河殤》第一集《尋夢》其中部分對長期被中國人引以為榮的「龍」作了一連串反思分析。神話學家說「龍」是原始人將不同動物組裝起來的產品,其中鹿角與蛇身更反映出原始人對生命循環的渴求。蛇年歲大了,脫一層皮就可回復青春。

然後,文化哲學書的編輯卻說龍的崇拜是擁有政權的人的管治術,皇帝自稱為龍就是以一種不是人的姿態,把自己置高於國民進行橫暴者的管治。另外還有一段張明敏身穿龍紋長袍唱《龍的傳人》的片段……

邱志傑在六四的廣場上另一件使用空油桶的作品是斷成兩段的《油桶龍》,相對於《搖錢樹》它的結構更有一份不安感,空空的生銹油桶串成一條扭曲長龍,再細看觀察緊貼地上的龍頭,從雙眼的空洞看似是死了的龍,我真的懷疑這是不是神話學家所說的退了出來的蛇皮?再多一點想像這空鐵桶又可是龍卸下的盔甲戰衣?你或許會問為什麼不是黃金戰衣,因為生銹就像迷彩保護衣,可將自己掩藏在銅臭的城市裏。我看到這掩護功能的成效,很多shopping完的遊客在這蛇皮前拍照。

如果這作品是邱志傑的以往創作體系的一次推演,就是那個以藝術干預自殺的《南京長江大橋計劃》,我會想起王維林前那列坦克所組成的一列長龍,用邱志傑的術語就是他用勇氣干預了一條霸權象徵的長龍,打上了他所謂的《莊子鎮靜劑》,把長龍屠殺人民的意念消減。列隊左曲右彎地逃避他的念。

城市的墓碑

邱志傑自小對墓碑着迷,小時臨摹的字帖就是來自不同的不知名的碑,每個碑都為了記下一件重要或曾經重要的事,碑是石化的記憶向未來溝通的方法。

時代廣場上擺放了兩座墓碑似的裝置——《凸鏡屋》和《棱鏡屋》。從雕塑的語言看,這兩座裝置是一件與太陽發生關係的作品,《凸鏡屋》在不銹鋼框架上安裝了五百塊凸透鏡,引導五百個太陽進入墓穴,有一種把剛死的屍體保留微溫的意象。是什麼原因需要一個保留死亡微溫的墓穴?八九年六四天安門的死難學生就是與邱志傑同代,他們小學時讀書的第一頁是「我愛天安門廣場」,那年他們走到廣場是一種對國家熱情的表現,但卻換來這樣的結局,我想六四民運未被平反,殺人政府未承擔屠城的責任,天安門廣場就是一個為死亡保溫的墓穴。廿二年前的記憶卻感到只是8分19秒的時差。

翻過「我愛天安門廣場」,第二頁是南京長江大橋。《棱鏡屋》在不銹鋼框架上安裝了九百個三棱鏡。光從太陽旅行到地球進入《棱鏡屋》大約需要8分19秒,棱鏡把太陽拆解成無數的五光十色的幽靈,附在我們的四周。

邱志傑說南京長江大橋在中國現代視覺文化史上具有重要的象徵地位。它是民族主義、革命和現代性的三重象徵,幾乎就是第二座天安門。而這個地方卻是自殺的勝地,數量上遠高於中國其他的自殺地點。橋上的職員因已經見慣人們自殺而變得麻木,中國每兩分鐘就有1人死於自殺,8人自殺未遂。自殺在中國人死亡原因中居第5位,介乎15歲至34歲的青壯年中,自殺是死因首位。自殺的數字描繪了一個怎樣的國情?有些人自殺前以血在橋的攔杆上寫上遺言,寫上控訴,邱志傑試圖以藝術干預自殺,他割損手指模仿他們的行為在橋的欄杆上書寫,寫出來的卻是「馬達加斯加的首都在哪裏?」邱志傑以一個無厘頭的問題結合嚴肅的血書形式動搖下一個自殺者的判斷,在網誌中他曾對血書的使用有以下的分析﹕

血書的使用,在書法史上最經常出現在三個場合﹕一是表達憤怒的政治抗議;二是廟裏面的和尚抄寫經文,三是結義或者訂約時候的立盟。

時代廣場邱志傑戶外雕塑展——能量

日期﹕由5月16日起至6月9日

地點﹕時代廣場露天廣場

時間﹕上午8:00至晚上10:00

學聯64小時絕食紀念六四22周年

日期﹕由6月1日起至6月4日

地點﹕時代廣場露天廣場

免費電影分享

《天安門》:6月1日晚上8時

《河殤》:6月2日晚上8時

地點:時代廣場露天廣場

討論會

討論本土社會運動:6月2日下午2時

討論國民教育:6月3日下午2時

地點:時代廣場露天廣場

文 程展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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